生命体的内在性向度

可以确定的是，曹卫国的画面内容及逻辑结构从表面看是沿着两年前的路线在延展，然而不容忽视的是当下的作品与两年前的作品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褶皱式的断裂——两个时期的作品的视觉内容虽然是在同一个场域发挥作用，但是它们内在的力量运作又是完全不同的。

从画面内容来看，除了从视觉到触觉的“通感”效应之外，《枯桃3》开始从对饱满的质感的表达转向对虚幻背景与质感物象之间的空间进行问询。这个空间的拓展进一步推衍出更多的生命体向度，从而形成了一个新的主体空间——褶皱式的裂缝。视觉和感知被推向了这个虚幻背景与质感物象之间的维度，于是我们被卷入到双重的运动当中：“我们穿过表面、画面和曲线，我们紧随裂缝，以试图达到世界内部。”这个内部性遵循着感觉的逻辑，在与虚幻背景的关系及与质感物象的关系，这两个看似隔绝的涡旋中被不断释放出来。

另一方面，《红桃2》通过光线的变化，使得粗糙的质感被削弱，并且通过色彩的对应关系，使得被用来和虚幻背景（作为“无”的存在）对立的“物象”（作为“有”的存在）相应相通，在视觉和触觉中构成了一个动态化的整体。“有无相生”，相容相摄的同时，作为一个整体又如此相异，可谓“亦一亦异”或“不一不异”如是。

这两个方面共同增加了“积层”（内在性维度），从而打破关于虚幻背景（“无”）与质感物象（“有”）的符号性和想象性的对立，同时试图将虚幻背景（“无”）与质感物象（“有”）贯通，由此在感觉的逻辑上完成了富有层次感的全维度的表达，最终一切关系都“融合于区分的一面到另一面的两种形式之间的形式关系之中”。

如果仅仅如此，那曹卫国三年以来的创作依然可以被视为同一主体和表现形式的自然延续，甚至可能被粗暴地理解为“作品之间没有明显差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枯桃4》已经开始朝着“积层”的方向推进：背景的虚幻性正在减弱，出现了可以被符号识别的形态，这意味着向度不仅在不断生成，还在延展之中。未来方向是什么，是否会推翻之前关于虚幻背景（“无”）与质感物象（“有”）关系的认识？一切都没有停止，对其内在性维度的理解程度，始终取决于我们截取的内容范围。

曹卫国对另一个物象-鹤的描绘也有明显的变化轨迹，从2018年到2021年，有一个从符号生物到现实生物的转向，这个转向主要是通过背景和光源的变化来实现的。从背景变化角度来看，从2018年的《扮演个绅士》和《你还好吗？》到2020年的《自由向往》，背景与物象的关系出现了从协调一致到差异化表达的变化，再到2021年的《其实只是一个梦》，这种差异化表达越来越明显，这种差异化表达客观上凸显了作为物象的鹤的形象的存在性。从光线光源的角度来看，在《扮演个绅士》（2018）中也没有特别突出光源问题，但是之后的《背后的阴谋》（2020）则开始有了对光源的表达，尤其到了《皇后的姑娘》（2021）等一系列作品中，光影效果越来越明显地提示了光源的问题。和背景变化的效果类似，光源变化也凸显了作为物象的鹤的形象的存在性，也就是凸显了鹤的实在性。这样一来，鹤就不再是被观看的被动物象或者说一个符号性的生物存在，正如我们在越来越多的鹤的形象,尤其是2021年的《伪装者》、《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里面所看到的那样，鹤逐渐地成为了一个动态的生物性的存在。

世界由重叠的表面、档案或积层构成。世界亦即知识。积层却横穿于中心裂缝之间，这条中心裂缝把可视画面分散到一边，把声音曲线分散到另一边：每一积层上的可述者与可见者是两种不可消除的知识形式，光线和语言是两种巨大的外在性环境。无论是增加更多的生命体向度从而形成了新的主体空间，还是增加可以被符号识别的形态，都是作为向度的生成的不尽延展——对不同的空间维度进行问询；同时，对背景和物象关系的思考和凸显物象的实在性，则是在不断尝试物象的生命化表达。空间与生命是艺术表达的无穷诉求，这种思考求索在曹卫国几年以来的创作中不断延续着，使得他的作品逐渐摆脱了静态的空间思考和被动的物象表达，走向了动态化的整体和内在性维度的增长。由此，富有生命力的血肉世界才得以在光影色彩的空间中诞生和成长。

王虹 西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