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4月，不断升级的关税摩擦，对贸易、科技、金融等领域造成极大影响，也在引发全球艺术品市场的连锁反应。
艺术品市场对起伏不定的波动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它经受了经济衰退、战争、疫情和政策转变的考验。每一次，市场都找到了应对的方法，有时甚至变得更强大或更高效。
艺术品市场正处于一个重新调整的时期。根据巴塞尔艺术展（Art Basel）发布的《2025年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显示，2024年，全球艺术品市场销售额下降12%，由于贸易摩擦削弱了交易的便利性，这一趋势在2025年可能会持续。
2009-2024年全球艺术品市场销售额走势
图片来源：《2025年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对于一些本土艺术市场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依赖快速国际炒作周期爆火的超当代艺术，如果作品无法自由流通以抓住时机，可能会暂时降温。相反，不依赖国际流通的本土化艺术市场可能会得到提振。
然而，当下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艺术品市场是全球性的。美国关税政策的出台，影响的不仅仅是某一个国家的艺术品市场，它会在全球各地产生反应，这也凸显了艺术领域国际合作的必要性。
从画廊、藏家、拍卖行到博览会、在线艺术品销售，特朗普激进的关税政策对全球艺术市场将产生或者已经产生了哪些具体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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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成本激增下的生存博弈
高额的进口费、运输成本和材料开销，导致海外画廊的利润空间受到挤压。许多画廊因额外的成本负担，正在重新考虑是否参加国际艺术博览会。布朗画廊总监兼香港画廊协会现任联席主席韩宛筠表示：“大家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运作。运费变得非常昂贵，所以与非香港艺术家合作的画廊已经开始思考减轻负担的方法，例如与其他画廊合并运输，或是延长展览时间。”（摘自“The Art Newspaper”《关税时刻：特朗普新推出的关税对香港意味着什么》）处于关税风波第一线的通常是中小型画廊，尤其是那些依赖于国际展览、参加艺术博览会以及跨境销售业务的机构。
伦敦梅菲尔区的一家老牌画廊表示正在重新设计商业模式：“我们不得不将欧洲艺术家的个展周期从6周延长至12周，通过延长展期来摊薄跨境运输成本。”
2025香港巴塞尔现场
与美国艺术市场联系最紧密的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画廊在关税政策的波及中首当其冲，特朗普的政策对所有来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进口商品征收了25%的关税（2025年4月4日的数据）。许多加拿大画廊或经销商已经推迟或取消了参加美国艺术博览会的计划，并延迟将美国艺术品进口到加拿大。“我们的经济与美国紧密相连……艺术市场是一个脆弱的生态系统。任何变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见的后果，并在整个行业中产生连锁反应。”加拿大艺术品经销商协会表示。
与此同时，在亚洲，像香港这样的艺术中心正利用其自由港地位来渡过难关。在2025年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上，虽然本地画廊与美国客户的业务一切如常，但亚洲画廊仍感受到了间接的影响，比如运输和装箱成本飙升，这也导致一些画廊正在整合货运或延长展期，以减少频繁的跨境运输。对于那些代理欧洲或北美艺术家的亚洲画廊，现在则需要为进口这些艺术品到本地展出付出更高的成本。
2025年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展会，Sapar当代艺廊展出Yvonne Pacanovsky Bobrowicz的作品，图片由巴塞尔艺术展提供
整体而言，画廊的利润空间承受着压力。除了艺术品本身的关税外，艺术材料和物流成本也在上涨。为了应对这些难题，画廊正在采取创造性的策略，比如一些画廊与艺术家和客户协商分摊增加的成本，包括平分关税金额或调整寄售条款；再如调整代理艺术家的结构：美国画廊可能更多地推广美国本地艺术家，欧洲画廊可能更多地销售欧盟内部的作品，以此来减少跨境交易产生的费用。在这样的环境下，作为画廊至关重要的销售场所，国际艺术博览会正被谨慎对待。
**如果经济效益不佳，画廊会在2025年完全跳过某些艺术博览会。**“我们的许多成员一直在推迟举办在美国的展览项目和参加美国的艺术博览会，直到关税问题得以解决。”多伦多的一位画廊总监指出。这种收缩很大程度上会降低艺术博览会的全球多样性，比如2025年洛杉矶弗里兹艺博会的一些迹象显示，欧洲和亚洲画廊在减少，可能就是出于成本考虑。
洛杉矶弗里兹现场
Courtesy Ocula. Photo: Owen Kolasinski.
尽管如此，在短期内，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无疑已将画廊和艺术品经销商推入了一个调整期，迫使他们在一个日益碎片化的全球市场中重新思考如何采购、运输和销售艺术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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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行：全球布局的战略调整
像苏富比、佳士得和富艺斯这样的大型国际拍卖行经营着全球业务，将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流通于纽约、伦敦、香港等地之间。关税冲击正迫使这些拍卖行重新评估其销售运营的成本。
一个直接影响是跨境委托拍卖和竞拍。在传统操作方式中，一位欧洲卖家委托的艺术品可能会被运到纽约参加重要拍场，以此吸引美国买家。毕竟，在艺术品全球市场中，**美国仍稳占领先地位，占全球销售总额的43%**。而现在，这件作品进入美国将面临高额的进口关税，从而使美国买家会直接或间接支付一些溢价。所以，拍卖行需要考虑是否最好将该场拍卖放在伦敦或其他城市举行，让美国藏家远程竞拍。
在2024年全球艺术品市场份额中，美国仍具榜首，英国第二，中国降至第三
图片来源：《2025年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
国际买家也在调整他们的购藏行为。比如，一些藏家会选择在购买后将艺术品先留在自由港或海外仓储设施中，如位于瑞士或新加坡等地的免税仓储仓库正成为跨境购得艺术品的暂时避风港。
尽管面临阻力，2025年初的高端拍卖对于顶级藏品的销售依然强劲，这表明超级富有的收藏家并未被高关税劝退。相比之下，中端市场部分可能会受到较大影响。
然而，拍卖并没有坐以待毙，也在积极寻求方法，比如侧重伦敦和香港的拍卖；利用自由港的优势鼓励客户先购买，后进口等，以保持艺术品在全球拍卖市场中的流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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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家：来自跨国购藏的挑战
对于世界各地的私人艺术品收藏家来说，关税政策意味着如果艺术品需要跨境运输，那么购买就变得更加昂贵和复杂。但即便如此，现状表明，顶级收藏家仍然会追寻他们心仪的杰作，无论作品身在何处。
美国收藏家是受影响最严重的群体之一，因为美国从全球各地进口艺术品。在这样不稳定的环境下，美国收藏家购买的艺术品类型也在发生转变，比如一些收藏家正在重新关注美国本土艺术品或已经在美国境内的艺术品，以避免进口费用。
“A Legacy of Beauty: 西德尔·米勒收藏”拍卖现场
2024苏富比纽约
美国以外的收藏家也在适应新的格局。购买美国艺术品的欧洲和亚洲收藏家可能面临本国政府征收的“报复性”关税。这一点在加拿大已经凸显。因此，一位对美国艺术家作品感兴趣的欧洲或亚洲收藏家，在将其进口到本国时可能会遇到额外成本。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具有长远眼光的收藏家可能会看到机会。如果由于关税问题而竞争购买某件艺术品的人减少，一位敢于冒险的收藏家可能会以相对优惠的价格购得，并计划长期持有，以等待市场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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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交易：虚拟与现实的二元突围
就目前来看，在关税危机愈演愈烈的当下，艺术品经销商和收藏家越来越依赖在线渠道。
首先，随着贸易摩擦加剧，在线咨询和交易量有所上升。不方便参加国外艺术博览会的画廊正转向在线展厅和数字展览，以接触海外客户。
2025弗里兹洛杉矶开放的线上展厅平台
图片来源：弗里兹官方微信公众号
同样，那些不亲身前往拍卖会或博览会的收藏家正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数字艺术平台上。
在线平台自身也开始更显著地突出作品的位置信息，让藏家可以按艺术品所在地进行筛选，有助于藏家找到无需承担国际运输或关税即可购买的作品。在新关税政策下，这一功能已成为一个卖点，引导藏家购买可以更省心获得的艺术品。
目前来看，在线艺术品市场的一个细分领域暂时完全规避了关税的冲击，即数字艺术和NFT。这些没有实体形态的作品，可以通过互联网跨越国界，无需海关申报。当实体艺术品贸易面临障碍时，一些收藏家可能会觉得非实体艺术品更具吸引力。
关税环境的另一个影响是促进了在线拍卖的参与度。更多收藏家可能会选择在家竞拍而不是前往拍卖现场，特别是国际竞拍者。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存在这些转变，但在线艺术品销售依然无法完全取代实体互动所带来的体验和信任。高端收藏家通常希望亲眼看到作品并与画廊建立关系。实际上，艺术界可能在实体层面会变得更加本土化，但在交易层面变得更加数字化。
艺术与科技的结合将受到考验，并可能因此得到加强，最终使艺术品市场朝着更加现代化的方向发展。然而，在世界贸易风向改变的环境下，即使是最前沿的在线艺术品销售也无法完全摆脱边境税收这个老问题。
本文编译自2025年4月“Aurora & Athena Journal”的市场报告How Trump’s Aggressive Tariff Policy Is Disrupting The Global Art Market（《特朗普激进的关税政策如何颠覆全球艺术市场》），并参考了2025年3月“The Art Newspaper”的文章《关税时刻：特朗普新推出的关税对香港意味着什么》
图片致谢：文中各机构及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