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的叩问与自在生成

马可鲁：从八大到啊打

一切始于疑惑，归于澄明。

1990年代中后期，当马可鲁置身纽约，面对跨文化语境所带来的身份叩问时，他选择回到中国绘画的根系深处--不是回归传统样式，而是将八大山人的孤傲、董源的苍茫、黄公望的疏朗，转化为个人绘画语言再出发的“载具”。那一时期以《八大系列》《荷花卷》为代表的实验，与其说是对古典的致敬，不如说是通过油彩、木炭、皂化蜡等综合材料的重新搅拌，完成了一次对自我渊源的清醒质询。绘画，在这里成为了一种翻译行为：将文化的乡愁，翻译为可见的形迹。

然而，艺术家很快意识到，真正支撑绘画持续生长的，并非某一阶段的观念或主题，而是画面自身的内在逻辑--材料的恰当性、视觉元素的控制力、整体气息的凝聚度。这种对绘画本体“质量”的自觉，标志着他从文化转译阶段，迈向了语言自律的建构时期。绘画的严肃性，在于其必须建立自洽的视觉文法。

正是这份建立在坚实语言基础上的自觉，赋予了马可鲁突破自身程式的勇气。2016年开启并持续至今的《啊打》（Ada）系列，便是一次彻底的“清空”与“重启”。他主动剥离了绘画长期承载的叙事、意义乃至对“完美”与“技巧”的迷恋，转而遵从 “偶发、无意义、无意东西方、自然生成” 的原则。画面不再是意图的图解，而成为行为发生时的直接痕迹，一种接近于自然地质层积或生命体蔓延的视觉现象。

有趣的是，当艺术家极力走向“无意”与“偶发”时，那深植于血脉的书写性却越发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并非书法形式的移植，而是一种时间性、呼吸性与身体性的自然流露。《啊打》系列中的每一幅作品，都像一次独一无二的书写事件，在同质性的方法中生长出各异的表情。它们连接着艺术家八十年代的石版画实验、抽象水墨的笔意，甚至更早的精神线索，却又全然属于当下这个崭新的阶段。

本次展览呈现的，正是这样一条从“叩问”走向“自在生成”的清晰轨迹。它并非简单的线性回顾，而是一场围绕“绘画何以成为绘画”这一根本命题展开的、持续三十余年的思想与实践现场。马可鲁的工作，始终保持着一种宝贵的双重性：一方面是对个人绘画系统的不断拆解与重建；另一方面，则是对绘画这门古老技艺在当代语境下生命力的坚定探索与拓展。

最终，我们在他的画作前遭遇的，不是答案，而是绘画本身那鲜活、自主且充满可能性的存在状态。这是一种历经深思后的放松，一种严格自律后的游戏，也是绘画艺术永恒魅力的当代证明。

是为序。

2025年冬 宋涛

马可鲁
Ma Kelu

马可鲁，1954 年出生于上海，后迁居北京。作为1970年代中国当代艺术团体“无名画会”的成员之一，马可鲁一直致力实践“艺术回归本体”的理念，旨在令其艺术创作达至完全自由的原则。他参加了1974 年的地下艺术展和1979年无名画会的公开展，80 年代初开始成为北京抽象艺术实验小组的一员。其早期的风景作品超出了一般性的写生意义，其实践本身具有着鲜明的艺术主张、研究意识和工作方法。他曾早年移居纽约并在斯古海根绘画雕塑学校就读。直至2006年，马可鲁回到家乡，以更开阔的视野延续他的抽象主义风格。

其作品被中国国家博物馆、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广东美术馆、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元典美术馆、银川美术馆、中间美术馆、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上海星美术馆、香港M+艺术博物馆、顺德和美术馆、美国高盛银行、德山艺术空间等海内外众多国际公共机构及私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