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里柯 一个秋天下午的谜
坦率地讲，在未到那个美丽的枫叶国之前，我一直没把加拿大的美术纳入自己的视线，相信很多世界美术史学者也都一样。惭愧地讲，自从去年在安大略省美术馆偶然的惊鸿一瞥后，改变了我的观点，从此不敢对这个新大洲的美术另眼看待，只能怪自己以前是孤陋寡闻。
安大略是加拿大的一个重要省份，位于五大湖之一的安大略湖畔，著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就在境内。当西班牙人还没来到的时候，这里是印第安人的居住地，在当地易洛魁人的方言中，“安大略”一词的意思就是“美丽的湖泊”，以后就用它作为这里的省名。
它的首府是多伦多，在当地方言中就是人群聚集的“集市”，是印第安人集中贸易的地方。经过200多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为加拿大的第一大城市，经济非常发达。
那天，我们结束了与多伦多作家的会见后，驱车去多伦多大学，就在大学的对面，忽然见到在一座楼前有一尊巨大的雕塑，我几乎凭直觉断定：它出自亨利·摩尔之手！果然，这里就是安大略省美术馆，我立刻放弃了下面的活动，毅然下车，独自走进了这座造型奇特的美术馆。
原以为只是稍稍浏览一下而已，岂知却被里面众多世界级的藏品所吸引，恍如进入艺术的迷宫而不舍退出，逗留了整整半天，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等于是逛了一次琳琅满目的艺术集市。
多伦多美术馆始建于1857年，出于当时安大略省的总督支持而成立，以一座学院再加上一座博物馆合并而成。以后随着有心人士的不断捐助，馆址也有所变迁，直到1993年才完成我所见的现馆，耗资5000多万加元，有50多个场馆。整个美术馆的外型以倾覆着的当地印第安人驾驶的独木舟为屋顶，造型大气磅礴，既具有现代感，又富含本土的文化内涵。
在美术馆的一侧，安放着亨利·摩尔的一尊巨型青铜雕塑作装饰，为两个肢体交错着的人体，高达3米。后来我才得知，这里设有亨利·摩尔雕塑展览中心，数量达80多件，当属世界之最。
刚进馆，劈面就是马蒂斯的《斜倚着的裸女》，一下子就把我震了！周围全是印象派和印象派后诸名流的作品，大都是流传有绪、著录有名的世界级精品，顿时让人不敢小觑。慢慢往后看，印象派的作品不在少数，毕沙罗的两幅《大桥》，西斯莱的两幅《巴黎郊外》，莫奈的名作《巴黎郊外风景》和《海岬》都在这里，雷诺阿的女孩和高更的裸女，德加的舞女和塞尚的风景都有，还有梵·高的一幅《劳动者》，都是世界有名的作品。
接下去，有莫迪利安尼的裸女肖像和雕塑，有夏加尔的名作《雪地教堂》，有杜非的风景画《庭院》，画得极度轻松，油彩很薄，全画一气呵成，爽朗得如同水彩。还有现代派大师米罗的抽象画，爱泼斯坦的雕塑女孩头像。美国画家库珀的风景画，照相现实主义画家克罗斯巨大的油画头像，毛孔毕现。这些全是现代派的代表作，琳琅满目。展览厅里全是现代的风格，全新的照明条件，衬得这些藏品也熠熠有神。
我惊异馆内尼德兰的作品收藏之多，光是巨匠伦勃朗的油画就有3件，都是人物肖像，其中有一幅是伦勃朗自己的自画像。应当是他中年时期的模样，穿着尼德兰时期的典型服装，大檐帽，白纱围脖，脸上的光感非常强，显得很明朗。其他两幅都显示了他非凡的写实功夫。同是尼德兰宝藏的，还有勃鲁盖尔的一组油画小品。原以为只有中国才有异形的小品，如圆形的和扇形的形状，岂不知外国的油画也有。
勃鲁盖尔的这一套小油画一共9幅，每幅都呈圆形，如同中国的团扇。老勃充分发挥了自己怪异的风格，在每一幅布上画上一个主题，都是与农家生活有关的，9幅画中，有的人在闲坐，有的人在叫卖，有的在披衣出行，有的在喂猪，有的在捕鱼，最有趣的一幅是有人在背向着观众小便。勃氏的画都以浓烈的农民风俗为主题，画风怪诞，有一幅画中居然画了人蹲在地下大便，这幅小便的画正可以与那幅相配，看着不禁令人捧腹。
这9幅画的装帧也非常奇特，一共装在一只方形的木质镜框里，分3行，每行3幅，如同中国的镜面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伦勃朗和老勃一生的画作存世的并不多，能够飘洋过海来到这异域收藏，想必后面蕴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尼德兰的画家中，还有他们同乡哈尔斯和凡·代克的作品，都很精彩。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尼德兰画家的作品？是收藏者个人的兴趣所在，还是因为从新大陆的荷兰移民特别多的原因？还不得而知。
给人印象深刻的是契里柯的作品，契里柯是出生于希腊的意大利人，曾在希腊和德国工作。他在慕尼黑求学，后来迁居佛罗伦萨，曾去过巴黎，又到意大利服兵役，他的经历非常复杂，但一般还是认为他是代表着德国哲学思潮的意大利艺术家。他和其他几位现代艺术家组成了“形而上画派”，在欧洲的影响颇大。
由于在德国时接触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弗氏的那些有关潜意识的学说对他影响很大，他又接受了叔本华和尼采的哲学，因而在精神层面上的思索很多，并把这种关于直觉、幻觉和潜意识等等的观念移到他的绘画创作中去，着重表现出人在当代社会中的一种被异化的感受，通过形象来表达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多都借助浓黑而斜长的阴影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来隐喻自己的孤独、不安和失落。他作品中的形象，与其说是现实的景物，毋宁说是从他主观臆想中造出的境界，那是一种观念的艺术。
契里柯以《一条街的忧郁与神秘》而知名，那是他的代表作。在那幅画中，他画了一条街道上的两排建筑物，虽然阳光明媚，然而整个画面的一大半都被笼罩在浓黑的阴影当中，形成了强烈的明暗反差，拖得长长的阴影如同幽灵一般，给人以压抑，不愉快的视觉感受，这幅画是他把深景的透视用于情感效果的最好例子。
从此，广场、拱门和长长的投影成了契里柯个人的情感徽记，在他的作品中到处印盖。契里柯是希腊人，他已经习惯于地中海那明艳的阳光，也习惯看那些古典的拱门建筑，但是，表现在他画中的，并不是希腊蔚蓝色的大海和明朗的情调，而是一种忧郁和压抑，这就是现代派所具有的“异化”。
陈列在安大略省美术馆里的那幅契里柯作品是《一个秋天下午的谜》，在这幅画中，两侧是一明一暗的两排建筑，一侧处在明亮的阳光下，另一侧处在浓黑的阴影之中，反差相当大。正当中是一座希腊风格的带有檐柱的双层亭子，下面是一座没有头的雕塑和两个正在握手的小人。
整幅画中虽然阳光明艳，但给人以阴暗而不安的神秘，充满了梦幻般的不安。契里柯认为：“形而上的艺术，表面上十分宁静，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宁静中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描绘谜样般的孤寂世界，像冥想中存在的风景画。他的作品荒诞离奇，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是焦虑和不安，对本世纪20年代产生的超现实主义绘画产生强烈的影响。
契里柯曾因精神失常而住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出院之后就开始了这一系列的创作。对他作品上种种怪异的理解，应当在此基点上去看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