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内地秋拍当代艺术拍卖成交排名
十几年前就被西方话语权掌握者选择、并以成熟的策展及艺术批评等体系运作的“中国概念”代表张晓刚,其作品的市场价格已从2000年的每平方尺9167元上升到目前的近63万元,8年增长了超过65倍。由于与实力雄厚的国际大型画廊合作,且买家结构相对分散、质量较高,其作品价格仍然稳定坚挺。
十月是艺术品交易的黄金季节,伦敦,这个世界艺术品的交易中心,也因艺术而变得更加生机盎然。摄政公园(Regent Park)内,一年一度、新锐而品牌强势的Frieze艺术博览会汇聚了全球最前卫的画廊和艺术家,也像磁铁一样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买家和收藏家;城市的另一端,“Affordable Art Fair”(买得起的艺术交易会)也如火如荼地展开。无论坐落于上流社区梅菲尔(Mayfair)的顶级画廊,还是泰晤士河畔东区的新锐画廊,都在夜晚举办别致的展览开幕酒会,以吸引买家挑剔的目光。奢华的新邦德街(New Bond Street)上,老牌拍卖行苏富比(Sotheby's)、佳士得(Christie's)、宝龙(Bonham)夜晚也是灯火辉煌,当代艺术拍卖夜场俨然已成为镁光灯下艺术与金钱的名利秀场。
艺术媒体也进入亢奋状态。全球范围内,关于艺术品收藏及投资、艺术市场的报道几乎天天都能占据报纸的醒目版面。英国权威艺术杂志《Art Review》本季则高调公布了全球艺术百强排行榜,数尽当代艺术界100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和组织。值得关注的是,有两位中国人登上该榜:一位是当代艺术家艾未未,排名第68位;另一位就是近年在国际当代艺术市场炙手可热的艺术家张晓刚,排名第86位。
政治波普标签下的内心独白
在关于张晓刚及其作品的评论中,总有三个概念反复出现:政治性,历史性以及个人性。
政治性:面对张晓刚作品中灰色惨淡的老照片似的人物,那孤悚的凝望,看似平静下不安的眼神,经历过文革时代的人往往会沉默。浙江大学教授黄河清曾经将张晓刚的作品和前苏联的艺术品进行横向比较,认为张晓刚的《血缘系列》参照了前苏联摄影家米海伊洛夫的作品。米海伊洛夫是西方当代艺术市场上的明星,他的《农庄社员》系列摄影中有一幅黑白集体照,其中有一条红线曲折贯穿在几个社员胸前。“张晓刚把米氏作品中反讽苏联的政治波普的内容和德国当红画家里希特带有摄影特征的绘画技法嫁接在一起,非常取巧,所以他成功了。他把中国那个年代的人画成呆滞眼光、不男不女的中性特征,不是一种张扬的政治波普,我称它为‘温和的政治波普’。因为政治波普在国际当代艺术市场是热门货,张晓刚能把‘温和的政治波普’与一种还带有绘画性的表现结合起来,他的作品在国际上卖得好价钱不令人奇怪。”正如黄河清的分析,政治性成为张晓刚作品中最强烈的符号,也被认为是张晓刚在仍以西方话语权为主导的当代艺术市场上广受推崇的重要原因。
历史性:因为文革是西方人士眼中近代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存在,也因为张晓刚用了看似平面、冷漠实则近乎残忍的表现手段重提那段历史,有学者将历史性作为张晓刚创作中最重要的成就。如四川美院教授王林认为,张晓刚的画像鲁迅的文章一样,一直在抵抗大众文化对于中国历史灾难的遗忘。
个人性:张晓刚典型的上世纪90年代作品,与其家庭的特殊经历有关。他的母亲患过精神疾病,其家庭合影有一种拘谨、直视、特别神经质的氛围,完全不同于一般的所谓合家欢。这种精神氛围在张晓刚画作中显而易见,也是最能抓住人的视觉注意并直逼人心的。“我总觉得,艺术首先应当是个人的,然后才是公共的。对我而言,艺术首先是体验式的。”张晓刚在自述中说,“我总是习惯于‘有距离地’去观察和体验我们所处的现实,以及我们所拥有的沉重的历史,我常常下意识地要站在事物的背面去体验某种隐藏于事物表层之下的那些东西,那些被人称之为‘隐秘’的东西?”因此,他曾经被一些媒体形容成“卡夫卡式的艺术家”或“心灵冥想式艺术家”。
由此可见,张晓刚的作品无论在多大程度上被打上“政治或历史”的标签,其作品本身仍具有很强的个人性和内心化特征,而他一直是位充满内心独白和精神冥想的艺术家。
转折性的德国之旅
尽管幸运地成了当今市场的宠儿,然而和许多艺术家一样,张晓刚经历了漫长的艺术探索,而且这种艰难并没有因为市场的热卖而消失。纵观张晓刚的创作历程,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基本可以划分为几个阶段:上世纪90年代前早期、迷茫摇摆期、转折期和成熟期。
出生于昆明的张晓刚,早年是西南地区新潮美术的代表人物,他曾参与组织过新具象画展,是“生命流”绘画的倡导和实践者。1992年,活跃的张晓刚进入痛苦的自省和探索状态,几乎停止了创作。这一年,他踏上了德国之旅。在当代艺术活跃的德国,张晓刚在博物馆、画廊和艺术家工作室,在他仰慕的德国当代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的作品前,开放式地接受与思考。1993年以前,他一直在几种不同风格之间变换,寻找个人的语言。很偶然地,他被旧照片所触动,带着1992年德国之旅后关注真正中国的主题并寻找独特的表达语言的敏感性,张开始创作“全家福”系列。
1992-1994年是张晓刚的转折期,经过两年多的调整,他最终形成了区别于其他艺术家的独特面貌。“全家福”系列作品,以单调的色调、矫饰的光影来描绘那些面目雷同、神情拘谨但又摆出明显被摄姿态的人物,而毫无来由的色块与红线,既像是老照片上的疵点,却也无形中增添了超现实的气氛,使其作品成为鲜明、创新的“中国题材”。1994年,走出迷茫摇摆的张晓刚,风格渐渐清晰并走向成熟。
“百万宝贝”的诞生
1994年后的张晓刚,由于准确的自我定位、自我调整,并形成了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已经具备了走向国际的资质。然而,其作品能够实现巨大的市场价值,起关键性作用的仍是强大的幕后推手和高明的整体运作。
如果要追溯张晓刚被打造为中国首个当代艺术“百万宝贝”、改写中国当代艺术品拍卖历史的转折性时刻,还要回到1992年的一次重要会面。
1992年,张晓刚在转型和调整的时期,著名收藏家、艺术经纪人兼成功画商—香港汉雅轩老板张颂仁(Johnson Chang)来到四川,找到了当时在四川美院执教的张晓刚。后者的命运从此改变。张颂仁买下了张晓刚工作室里当时所有的20多幅作品,并成为他的代理商。随之,一系列走向国际的亮相全面展开了(表1)。
至1997年,张晓刚在国际上基本确定了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最受瞩目的新人的地位,为其作品今后的市场表现打下了良好的国际舆论和学术基础。此后,他仍活跃在国内外展台上。1993-2006年,包括个展和群展在内,其参加的展览数量近百,且遍布世界。其展览数量之多、国际性之强,是同期推广的中国艺术家中少见的,因此,他在诸多国际性媒体上的曝光率也首屈一指。
然而,除了1994和1998年有两幅作品在中国嘉德上拍外,张晓刚的作品长期没有和二级市场发生任何关系。直至2004年,随着国际市场上安迪·沃霍、戴敏·赫斯(Demin Hurst)等艺术家的作品价格创出新高,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亦进入了快速上升期。张晓刚上拍作品的数量从2003、2004年的1-4幅,急速上升到2005和2006年的每年50多幅(图1),市场爆发之势可见一斑。
从价格看,2005和2006年亦是井喷时期。2005年,他的“血缘”系列以97.72万美元成交,造就首个中国当代艺术“百万宝贝”。2006年,张晓刚超过50万美元的单幅作品数量就达到16幅之多,直到2006年11月,在香港佳士得拍卖的“1993年作《天安门》”达到234万美元的高价。
2007年,在对泡沫忧虑重重的背景下,市场火爆依旧。尽管在上个月伦敦苏富比的当代艺术品夜场拍卖中,岳敏君作品以290万英镑的全场最高价刷新了张晓刚作品保持的纪录,但张晓刚的作品价格依然稳定坚挺。2000年以来,其作品每平方尺的价格已从9167元上升到了目前的近63万元,8年增长超过65倍(表2)。
作品供给掌控较好,未来价格可望保持稳定
对于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的未来走向,当然不乏看好者,而泡沫崩盘论也不绝于耳,伦敦苏富比艺术学院的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专家伊恩·罗伯森(Iain Robertson)就认为:“目前中国当代艺术品价格急涨是短期投机的结果,大量的艺术品掌握在极少数西方观念制造者手中,一旦这些藏家开始倾销早期库存,其高价近期就会遭遇崩盘而下滑。”
这一分析固然有合理的方面,但是如此强硬的结论未免有失偏颇。首先,短期内,艺术品市场“中国概念股”普遍看好的大环境没有迅速改变的可能。笔者10月在伦敦当代艺术拍卖夜场后对中国艺术品买家的随机采访显示,国际买家对于中国作品的兴趣刚刚开始,目前正从早期尝试的有限人群发展到更广阔的收藏群体中。许多收藏家都表示应该早点进入,但即使现在出手仍不算晚。其次,许多买家表示,现在市场上认可的几个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是一画难求,可见在供给上有着较好的掌控。
其次,具体到某个艺术家作品的市场前景是否光明,就不得不深入研究其个性、创作走向,回顾总结其学术及市场积累,仔细分析隐藏在他身后的合作经纪人及收藏家结构。
从张晓刚来看,通过和张颂仁的合作,他已建立了良好的国际学术背景和声誉。纵观在不同时期与张晓刚合作的画廊,包括香港汉雅轩、少励画廊(Gallery Schoeni)、美国旧金山LIMN画廊、法国巴黎法兰西画廊、法国巴黎EnricoNavarra画廊、法国巴黎EnricoNavarra画廊、韩国汉城Artside画廊、紫禁轩画廊、程昕东国际当代艺术空间、韩国阿拉里奥北京艺术空间,基本都是具有国际经验和声誉的实力派。目前,张晓刚的合作伙伴为实力雄厚的纽约Max Protetch画廊。这类画廊具有长期、合理地把握供给控制的技巧,可以基本保证其作品市场操作的规范性,出现大规模抛售行为的可能很小。
从买家结构看,张晓刚的大量作品掌握在最主要的早期中国当代艺术藏家乌里·西克及尤伦斯夫妇手中,但除此之外,仍有比较好的国际性分布,如英国著名画商、画家戴敏·赫斯(Demin Hurst)的幕后推手萨奇(Charles Saatchi)及美国著名电影导演奥立弗·斯通(Oliver Stone)都是他的支持者,古根海姆博物馆等机构也藏有其作品。从苏富比的记录看,亚洲买家的比重也在不断增加。相对分散的高质量买家结构,对稳定张晓刚作品的未来价格、减少短期投机行为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最后,艺术家的个性和人格精神,某种程度上决定其创作能力的持久性。张晓刚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非常严肃和纯粹,他的作品更强调个人化和家族情感化。在创作方式上,张晓刚并没有像岳敏君等人那样,主动吸收当代艺术 “品牌复制”的生产策略,因此,他很少会通过包括复制、版画等方式的创作使得作品数量巨增。
作为第一代和国际市场产生化学反应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张晓刚无疑是幸运的。和岳敏君、王广义、方力钧等“后89”艺术家相似,他们都是十几年前就被西方意识形态选择的中国代表,并属于用成熟的策展、艺术批评等在内的西方话语权体系整体运作的产物。对此,张晓刚认为:“不管所谓的‘国际中心’出自何种动机,选择了一部分中国当代艺术,但毕竟给我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和经验。不管我们是否情愿,中国已被甩到国际大舞台上去了。如果我们能够以健康的心态和真诚的高水平作品去积极地参与,我想这将起到一种推动历史的作用。”
在极度火热的市场里,张晓刚已开始探索未来的创作:“上世纪90年代,我画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体验;2000年以后,我开始画上世纪80年代的体验;可能再过十年,我会开始画上世纪90年代的体验。‘现在’只是我的生活状态,不能进入我的艺术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