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马援
大凡熟悉马援的人都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印象：性情热情、豪爽、为人大度、耿直，一副典型的山东汉子的形象。在美术界，我闻其名见其画已十几年，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其间，先是由画识人，而后性情相投，交往日深，由对人的不断深入了解，也便进一步找到了解读其艺术世界的途径，更深入地理解了他的艺术追求和价值取向。
马援祖籍燕赵，长于齐鲁，的确具有北方人特有的豪放侠义性情，对朋友，可谓胸怀磊落、肝胆相照，最见不得朋友有困难，最受不得朋友对他好，马援嗜饮，往往酒酣耳热之时，不觉内心真情流露，有时竟致双颊热泪滚滚，一副透明的样子甚为可爱。怀旧、感伤、愉快、激动、失落、兴奋……那酒，仿佛成了酿造感情的酵母，让他变得性情、本真、了无城府，内心深处细腻柔情的一面，也便自然而然地袒露出来。由此我时常想起他画中始终流荡着的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情愫：一份深沉的咏叹，一缕淡淡的忧郁，还有那份接续了千年文人情怀的人文的关怀、人性的光辉……
马援生于1963年，是改革开放以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年画家。这一代画家普遍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和成长环境，有着相对开放和敏感的艺术思维。多年来，马援在人物画的园地里辛勤耕耘、上下求索、乐此不疲。早在20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马援便在香港国际水墨画大赛等活动中崭露头角，其作品中扎实的造型能力和灵气的笔墨气息受到了专业界的关注和称道。此后，在一些全国性的学术大展中，马援频频获得高奖，并先后在第8、9、10界全国美展中入选，他以一种锐意探索、不懈进取的姿态，在当代画坛奠定了自己作为实力派青年画家的学术地位。
现实主义的选择
中国画若以山水、花鸟、人物而论，人物画在步入现代绘画领域以来得到了最长足的发展。山水画和花鸟画因其对笔墨精神和文人意趣的追求，而早在近代之前就已经达到了令人难以企及的艺术高度，形成了自身非常完备的审美体系和表现体系。而人物画因其表现方法和精神指向上的矛盾性和局限性，则是在近现代才步入了新天地、达到了新的高度。西方绘画的引入，使得中国人物画在造型、色彩、形式等方面突破了传统格局，获得了崭新的时代气息。人物画与社会现实有着最紧密的关联，现代社会日新月异，如何在新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语境之下将人物画推进到当代文化的深层，是从事人物画创作的每一位画家不容回避的历史责任。马援正是这样一位有着强烈艺术使命感的画家，他所做的，是在继承传统笔墨语汇的基础上切入当代绘画体系，而同时又在当代绘画范式的框架下努力灌注进传统人文精神的基因，不断强化其作品中的文化品格和精神内涵。
在创作题材上，马援选择了现实生活作为自己创作的蓝本。他认为作为人物画家，一定要关注社会、关爱生命，人物画说到底实际上是反映艺术家的人生观、世界观，传达创作主体的生命状态的体验。马援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他长期生活在沿海地区，因此，他早期的创作大多与海有关。他通过对那些以海为伍、世代在海边繁衍生息的群体的描绘，折射出对人类生存状态与生存意义的独特思考。此后，随着生活阅历的不断丰富，他的创作视角也在潜移默化地变化。他曾被沂蒙山人的坚韧顽强深深感染，也曾流连于民风纯朴的黄河古道，陶醉于神秘而博大的西部大地……所有这些，都一一在他的笔下得到了诗性的升华，化作了感人至深的生活画卷。而在这些作品中，画家始终贯穿其中的是一个宏大的艺术主题：生命。在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面前，马援没有以悲天悯人的姿态做浮光掠影的图解，而是用他细腻而敏感的神经，去触摸人们心灵深处的情感世界，去感受人性中本原的诗性特质。于是，或阳光，或忧郁，或婉约，或豪放，或坚韧，或沉重……一切的生命状态，皆因了美的发现而被赋予了美的形式、美的内涵。
生命主题的吟咏
在这个日益物质化的时代，生活日新月异，生活如万花筒般绚烂多彩，身处都市的人们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各种人造的“美”摩肩接踵，人们已经习惯于重复那些苍白的充实和简单的快乐，而思考成为一种多余的奢侈。马援则是善思考的，他以一种文人情怀，去感悟那些平凡的平凡的生活中最朴素的美感。简言之，那些生活的原生态，或许就是他所追寻的美之所在。这点在他近几年热衷表现的西部题材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近十年，西部题材绘画成为一种潮流，尤其是西藏带有浓烈宗教色彩的题材，让许多画家趋之若骛，百画不厌。久而久之，也难免出现千人一面的现象。在这种局面下，马援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对人们熟知的宗教题材倾注过多的热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在西域高原世代生存的最普通的人群的最普遍的生存状态。在那些生生不息的顽强生存者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感受到了生命的沉实与厚重。他们无言地背负着生活的艰辛和磨砺，在最基本的生存环境下默默地劳作、休憩、繁衍、生息。他们的身影，与他们的生存环境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他们在天地间重重地书写着大写的“人”字。在这里，画家在以他“天人合一”的世界观和艺术观，反复歌吟着生命的主题。平凡、真实，成为他所追寻和寄托的美的载体。而那样的美，正是对生命最为动人心弦的轻叹，对人生最真切的抚慰和吟咏。谈到此，让人不由想起王维的那首诗：“木末芙蓉花，山间发红萼。涧户无人识，纷纷开且落”。万事万物生命中的绚烂与寂寞，都具有让人无法承载的分量，人生更是如此，能够活出如此的圆融与自足，又何尝不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注解呢。对马援笔下的人物，我做如是解读。画为心迹，画家用他的真诚捕捉到了生命的欢欣与痛楚，并以一种诗意化的表述方式传达给了观众。读画，相信每一位用心的观者也会从中读到了马援其人、其心性。
构建自己的语言系统
在绘画艺术中，“艺”与“技”始终是密不可分的。“技”虽不是目的，但良好的技术手段，却是表情达性、畅怀抒意的基本前提。中国传统绘画积累了非常丰厚的笔墨技法，但是，时代在发展，“笔墨当随时代”，如何创造属于我们时代的新的绘画语言，是摆在当代画家面前的重要课题。对于人物画新语言的开拓，应该说马援是有探索，有突破，有发展的。
首先，他较好地把握了写实与写意的关系。中国人物画的写实与写意问题一直是这一种独特画科纠缠不清的问题。文人画时代，写实问题成为写意性无法扔却的牵绊。而在过分强调文艺为政治服务的阶段，写意性的缺失又成为不可避免的通病。纵观当代画坛，可以说，中国人物画的创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马援接受过良好的现代美术教育，尤其在素描、速写等方面下过苦功夫，他的这种优势被很好地运用到了创作当中，使得他在人物的塑造与刻画上得心应手。与一般写意画不同的是，他在人物面部、手部等细节的处理上尤为用功。在不失线性造型手段的前提下，他大胆吸取了西方绘画中的明暗关系、光影效果，以水墨材料的反复渲染、皴擦等手段，使得人物的面部饱满、充实、生动起来，将人物的表情与内心情感的微妙变化表现得更深入、更到位。与之想对应的是，他在人物身体的处理上，在写实的框架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笔墨的表现性，更多地灌注进了写意的特性，追求笔墨的情趣美、秩序美，使得作品有张有弛，生动自然。这种虚实相生、对立统一的表现手法在他的创作中被频频使用而显现出鲜明的个性特征。这在他近年来在全国美展中获奖的几件力作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山外有风》中，人物的内心情感的表现完全依靠对人物面部的的写实刻画;参加第十节届全国美展并获山东省展一等奖的《醉人的海》则在人物表现上更加趋向成熟，画家采用了一种无情节的叙述方式来铺排画面，人物形象在貌似无关联的状态中和谐地组织于同一画面，完全依托人物情态、心绪的微妙变化和环境气氛的烘托来凸现主题，犹如一曲协奏曲，营造了一个温情荡漾的心灵家园。
在细腻入微的人物画基础上，马援擅长营造画面的整体气韵，因此，面对他的作品，总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鲜活气息。在传统概念当中，山水画重意境，花鸟画重情趣，人物画重精神似乎已成约定俗成的审美定势，马援把花鸟画的笔墨趣味以及山水画营造气氛的优长灵活地运用到了人物画当中。无论是在人物的刻画上，还是在环境中花卉草木的处理上，马援对笔性、墨趣的充分发挥，都为画面平添了高雅、纯净的书卷气。尤其是在人物环境的处理，他调动各种综合技术手段，充分发挥中国画笔墨的独特表现力，以各种书写性极强的线条与不同质感的水墨块面结构画面，将对画面节奏感、韵律感和虚实关系的自觉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使得主题更加突出，视觉上更具张力，显现出强烈的个性风格和时代气息。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画面的形式研究方面，我认为马援已经形成了带有一定科学意义的自觉。他的画面形式设定都是服务于表现主题的，他讲究形式的多样统一，善于把握画面空间层次的有序变换，注重形体间的对比与相互关系，强调各种笔墨语言在视觉上不同的“势”与“质”所引发的心理效应的作用。这对于更加深入地传达画面的精神内涵，灌注画家的主观情感，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同时，这也是现代绘画较之传统绘画朴素的形式观的进步所在之一。
业精于勤
马援的成功来自于他的勤奋。在创作上，他的定力是少有人能比的，身处繁华都市，他能排除喧嚣世界的干扰而经年累月地沉湎于一幅幅宏篇巨制的创作，有时一张画要画上几个月，画到痴迷处常常忘了朝与暮，忘了初一十五。近十年来，他的一件件力作不断冲击着人们的视觉，而且时有变化，时有新意。
在那些耗费心力的大创作之余，马援也时常画一些格调轻松的水墨小品。这类作品同样摆脱了传统小品画中逸笔草草的程式化面貌，将人物与环境、具象与抽象、写实与写意等诸多因素进行了重新整合。与那些大创作相比，他的小品画笔调更加放松、自如，更加趋于平淡、自然，尤其是将尺幅缩小到了斗方之内，则为笔墨的精致性和趣味性提供了更多把玩是自由度，水墨的优长得到了更大的发挥，因此更加耐人寻味。如果那些大创作是他倾心演绎的交响乐的话，那么这些小品便是从他心底流淌出的小夜曲。
当代中国画在经历了与西方绘画多个阶段的碰撞、交融之后，在近十年显现出了可贵的对自身系统内部规律的足够尊重，诸多艺术家在由“走出”到“回归”的艰难里程中深深地感悟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强大的生命力所在。由此我深信，马援这种扎根传统、直面当代的艺术选择是正确的，是继承发展中国画的主流方向。马援正值壮年，现在已在当代画坛卓然自成一家。以他的勤奋与悟性，以及对艺术视若生命、探索不息的精神，相信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编辑：张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