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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的“全球南方”,如何挑战西方中心的艺术叙事?

来源:99艺术网 2025-06-13

《Saq taq Achik’》系列,2022年。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当艺术世界的聚光灯习惯性地投向巴黎、纽约、伦敦时,一股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力量正悄然积聚,它们是亚马逊雨林深处的回响,是拉各斯街头的节拍,是贝鲁特废墟中重生的色彩……这便是“全球南方”,一个正在重塑传统艺术认知的名字。

从去年的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到今年的沙迦双年展和迪拜艺术博览会,再到不久前巴塞尔艺术展宣布将于明年2月举办首届巴塞尔艺术展卡塔尔展会(Art Basel Qatar),“全球南方”的概念在近年来持续被深化。

数十年来,现当代艺术的叙事在很大程度上由西方主导。然而,“全球南方”这个曾经主要作为社会经济和政治标签的术语,正有力地回响在双年展、美术馆展览和一、二级艺术市场中。

“全球南方”不仅是艺术版图上增添的新坐标点,更是一场充满活力的宣示,关乎非西方视角、去殖民叙事以及一个更丰富、更复杂,并更能代表人类多样化生命经验的艺术世界。

去中心化和反对单极叙事是这股力量的核心,质疑那些长期以来赋予西方特权的既有准则、艺术史叙事和市场估值体系。从拉各斯和圣保罗,从中东到东南亚,来自“全球南方”的艺术家、策展人和机构不仅在参与,更日益成为重要艺术事件的决策者。

Thuë pihi kuuwi – Uma mulher pensando (A Woman Thinking) 静帧)
2023, 由Aida Harika, Edmar Tokorino and Roseane Yariana (均为亚诺玛米人)执导
影像,彩色,有声,9分钟。图片由圣保罗双年展基金会惠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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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南方”在重要艺术事件中的体现

2024年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堪称一座里程碑。由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Adriano Pedrosa)——双年展历史上首位来自拉丁美洲及常驻南半球的艺术总监策划,其主题“处处都是外人”(Foreigners Everywhere)深刻呼应了移民、离散和边缘化的经验。

克莱尔·方舟(Claire Fontaine) 装置作品 Foreigners Everywhere
摄影:赵立东

在这届威双中,佩德罗萨放大了来自全球南方的声音,纳入了大量原住民和酷儿艺术家,并专门开辟空间探讨20世纪在拉丁美洲、亚洲、非洲和中东等传统西方经典之外蓬勃发展的现当代主义。这种策展方向不仅关乎地理多样性,更在于挑战“谁是局外人”以及“谁的故事应被视为中心”的根本观念。

思想的转向往往是有历史惯性的,这届双年展实际上是延续了已故策展人奥克维·恩威佐(Okwui Enwezor)等先行者开辟的道路,其策划的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全世界的未来”(All the World's Futures)亦从非西方中心视角拓宽了对全球复杂性的探讨。

2024年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巴西馆展览
图片由巴西馆提供

今年2月-6月举办的第16届沙迦双年展以“承载前行”(To Carry)为主题​,由来自印度尼西亚、中东、新西兰(毛利及原住民视角)、斯里兰卡和土耳其的策展团队共同策划,且五位策展人均为女性。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中东世界,她们并没有完全陷入女性叙事,而是引导大家探讨移民、流离失所、文化记忆以及个体与社群如何承载历史并塑造新身份等议题,旨在连接跨代际和跨文化的故事与传统。近200位参展艺术家中许多来自亚洲和全球南方。

米拉·图拉焦利的,《不结盟运动影像研究-废墟中的声音》
第16届沙迦双年展阿尔穆尔西贾艺术广场(Al Murcijah Art Square)展览现场,2025,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沙迦双年展一贯聚焦中东、非洲和亚洲的艺术,已成为全球南方叙事的重要舞台。

本届沙迦双年展对“全球南方”概念的体现并非首次,上届主题“在当下历史性地思考”(Thinking Historically in the Present)即围绕“后殖民星群”(postcolonial constellation)概念展开,将沙迦的本土语境与全球南方更广泛的后殖民状况相连接,倡导去中心主义的多中心复调叙事。

多丽丝·萨尔塞朵,《拔根》,2020-2022,第15届沙迦双年展现场,2023
摄影:申舶良

海琳娜·梅塔菲利亚(Helina Metaferia)在第15届沙迦双年展现场的表演《愿》(The Willing),2023,摄影:Shanavas Jamaluddin

​创办于2007年的迪拜艺术博览会经过多年沉淀,已将自身定位为观赏和购买全球南方现当代艺术的重要平台。​去年,展会吸引了140+家画廊,覆盖40余个国家,其中65%来自全球南方,形成了“东西方对话”与“南南合作”双轴线。同时,实现了超5000万美元的总成交额。

IRIS PROJECTS于2025年迪拜艺术博览会的展位现场图。
Photo by Cedric Ribeiro. Courtesy of Art Dubai and Getty Images.

除此之外,​拉各斯、达喀尔等非洲城市正日益成为充满活力的艺术中心​,如巴塞尔艺术展卡塔尔展会(Art Basel Qatar)将于2026年2月在多哈首次亮相。展会将融入卡塔尔蓬勃的文化景观和中东、北非、南亚地区充满活力的艺术生态系统,为中东、北非、南亚及其他地区的顶尖画廊和艺术人才提供展示平台。

拉各斯的街景,以及这个城市标志性的出租车和小巴车
照片由Ugochukwu Emebiriodo为巴塞尔艺术展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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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南方”推动了哪些艺术形态和创作美学?

“全球南方”的崛起不仅关乎“谁”在创作艺术,更关乎艺术是如何被“创造”的,以及它试图传达什么。

a.身份认同的重塑

很多艺术家通过深入探索前殖民时期的历史,在当今全球化的世界中探究杂糅身份的复杂性。例如,原住民艺术家日益将祖先的知识、宇宙观和当下的抗争带到国际艺术话语的前沿,挑战着主流历史书写,倡导文化的多样性。

b.对手工和原始材料的重新认识

近年来,纺织艺术、陶瓷、编织和其他形式的“手工”艺术正在以强有力的活力介入主流艺术叙事。它们并非怀旧的倒退,也并非是单纯的对环保材料的肯定。这些材料通常与艺术家自身本土环境和文化遗产紧密相关,更是将个人与集体记忆相连接的一种方式。

塞西莉亚·维库尼亚(智利)
Quipu Womb
2017,未纺织的羊毛、染色,尺寸可变. Courtesy Xavier Hufkens.

c.南方视角的生态意识

尽管环境问题在当代艺术中的表达具有全球性特点,但来自全球南方的艺术家往往对此提出尤为尖锐的批判,并将其与殖民历史、资源掠夺以及边缘社群的脆弱性联系起来。

d.离散与迁徙的美学

鉴于历史上和持续发生的人口“被迫”流动,来自离散社群的艺术家对归属感、流亡、记忆以及文化身份的“中间状态”尤为感兴趣。那些融入了人与故土或迁徙经历联系起来的物品、物质或图像,也是对多重身份和新形式的文化公民身份的探讨。这一点在很多非全球南方国家和地区的原住民艺术家作品中也有着深入的讨论。可见,这一议题在全球化概念不断裂变的当下,具有更为复杂的普遍意义。

2024年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澳大利亚馆,原住民艺术家阿奇·摩尔(Archie Moore)装置作品

摩尔在装置作品中,以自己的家族为基础,用粉笔在展馆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绘制了一个庞大的澳大利亚原住民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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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的市场热点

学术理论、艺术史的建构与艺术市场的起伏通常相生相伴。近年来,我们不难发现来自“全球南方”的艺术家或者与之相关题材的作品,已成为市场上不容小觑的力量。同时,亚洲、拉丁美洲、中东一些城市的艺术中心地位明显提升,成为重要的艺术市场参与者。

克里丝汀·艾珠(印尼)
《层叠之光》
油画画布,170 × 200 cm,2011年作
成交价:1690万港元
2025苏富比新加坡现当代艺术拍卖

当然,作为推动艺术市场风口变化的一个决定因素,藏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近年来,亚洲、中东等地区新一代收藏家给予全球艺术市场极大的动力,而热衷于支持本地区艺术家的作品是他们多样性选择中的重要一环。与之相应,国际画廊也通过代理更多来自非西方背景的艺术家,来回应这一市场趋势。

然而,这种市场调整并非没有挑战。全球艺术市场的机制,包括有影响力的拍卖行和数据提供者,很大程度上仍植根于西方框架,这种结构上的调整即便处在进行中,但也是比较缓慢的。

梅忠恕(越南)
《奏乐》
水墨水粉绢本,81.7 × 63.9 cm,1946年作
成交价:1013.5万港元
2025苏富比香港春拍现当代艺术晚间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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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南方”在艺术领域的可持续性挑战

虽然越来越多“全球南方”的大学、研究机构开始重视本土艺术史研究和当代艺术批评,培养本土策展人、批评家和艺术管理人才,但很多国家和地区的一、二级市场体系、物流、创作生态系统等尚未发展健全。同时,艺术批评、策展、市场分析等领域,国际话语权在一定程度上仍由西方主导,“全球南方”真正能在国际舞台上掷地有声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

易于理解和识别的具有“全球南方”属性的作品和艺术样式,在市场热情的追捧下,也很容易形成某种流行的符号。当创作被简化为一种文化标签或政治宣言,其艺术语言的复杂性和个体探索的深度就必然会被忽略。

“全球南方”是一个极其多元和复杂的概念,过度符号化的“异域情调”会掩盖其内部不同国家、区域、社群之间艺术实践的巨大差异性。市场和国际画廊的橄榄枝对艺术家而言,是激励,但也可能是枚糖衣炮弹:“表演”自己的文化身份以获得关注和掌声,必然会扼杀创作的自由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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