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范围内活着的写实画家，比不过刘小东（上）

陈丹青在《陌生的经验》分享会上谈到遇见天才：我一生有过两次这样的经验，一次是看到木心，我只看到他一篇文章，我马上就去找他。第二次是看到刘小东，就一幅画，我马上就去找他。

更生猛的评价则是标题了：世界范围内活着的写实画家，比不过刘小东。

去年，理想国出版了刘小东的绘画日记《一公分》，记录他作画前后的点滴心路与经过，对了解他的作品有非常珍贵的价值。刘小东说，出书的感觉很妙，因为能让许多人看到，而一幅画，最终的拥有者只能是一个人。

同事读罢说，“有种冬天天暗下来四下无人时，山河发泄出来的气息：将醒未醒，迷迷糊糊，没有掩饰。”

今天，我们分享画家刘小东的“一公分”。

一公分

刘小东

2013 年我游走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画了一批画，每张画都由两块画布组成，中间是一公分的距离，暗示无法愈合的巴以关系。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己的理想总是有些距离，我们总是一厢情愿地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这些距离。索性这本书就叫“一公分”吧。

但愿这一公分的距离给我们更多的猜想，更多的努力，充实这短暂的虚幻人生。

小东

2014 年 11 月 3 日

1.温床

2005年 9 月 12 日

青壮的身体无法因脏臭而变得不美

老城到处像尸臭味，老鼠般的生活和气味。剧组一早就出发了，拍摄真是时间的艺术，充满细节，从早拍到晚。画画不一样，对生活的时间性和具体性都不是我要表达的，我只对上帝的造物感兴趣。

比如我不想画老城的脏臭的生活，但在脏臭的生活中，这些青壮的身体，是无法因为脏臭而变得不美的，这些壮阔的景观也不会因为具体生活的脏臭而变得不壮观。

2005年 9 月 17 日

他们各在自己的时空里

今天阴晴天，白云缠绕在透明的青蓝色的山间，没有雾，才看清江对岸的山间美丽的细节。这两天，方传安、汪建红、杨圣桃几乎画完，方传安赶上阴天就画成了阴天的光线，别人是太阳天画的，这幅的背景赶上傍晚没了太阳的时候，也就画成了傍晚，Jeff 说得对，把时间画进去了。今天画刘昌桥，也是阴天。写生是绝对地真实地对每一个细节的抄写，等抄写完毕，整幅作品却不是在同一空间、时间里的，他们各在自己的空间、时间里，像我们的生活，完全在片段中，在片段中不知不觉完成我们的体验。

2006年 2 月 17 日

只剩下肉体还有些尊严

去了河上市场，乱糟糟的杂碎小摊，河上挤死了。

我真的觉着我们亚洲人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就没做过几件有尊严的事，所以我只想画他们的肉体，因为只剩下肉体还有些尊严—起码还能勃起，或者女性美丽的皮肤。亚洲美术的历史曾经多么有尊严，我们应该好好从自己历史中产生新的灵感及尊严。

2.人造海浪

2007年 5 月 10 日

等着吧

周围的环境如何再深入得更昏，这是个问题。避开前人画海的趣味更是个问题。等着吧，等到哪天累得不行了的时候，上帝会伸出手来帮我的。

人造海浪，195 cm×260 cm，布面油画

3.吃完了再说

2008 年 2 月 5 日

露出他们的脚

桌布掀起来，露出他们的脚，让世俗更加赤裸灿烂。他们越来越喜欢我。

2008年 2 月 9 日

快画完的时候突然不会画了

画 Yacopo，他是搞电影的。很能说，不愿别人拍照。浓密的连鬓胡，低头的角度正好没了大面积胡须，很难画。但为整体画面，他必须低头。

快画完的时候突然不会画了。走，回家，带着郁闷。

4.何处搜山图

2008年 5 月 8 日

操你妈的

今天，5 月 8 号，就要画《青春与暴力》了，我突然疲惫不堪，中午从美术馆打的回来睡了一觉，我需要空空我的脑袋。下午 4 ：00我又回到美术馆，又看了一遍《搜山图》。之前我还想着让这些高中生横躺竖卧，像在沙漠上。看了此画我突然觉得应该让他们集中在画面右边向左边齐看，他们只是站着，靠墙的也行，在那儿看着，没有暴力的发生，却有他们关于暴力描述的文字。

5 ：00 他们来了，我开画。右边我预留很大空间想写“青春与暴力”几个大字。然后是他们。他们的左边是他们的文字。我把他们大致画好了位置，结果左边的纸剩下很小了。这才发现原来以为买 10 米长的纸，只有 7.5 米。他妈的，我从北京背来的纸不够 10 米，明明说 10 米，而且包装外也写着 10 米，打开居然才 7 米多。操你妈的，我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我的愤怒与抱怨，只能因地制宜重改构图。我一身大汗，内心充满愤恨，这种愤恨逼着我走出了因地制宜一条血路，我们中国人不学会因地制宜将寸步难行。

2008年 5 月 9 日

我一人空空地看书

今天喻红走了，我一人空空地看书。中午又去那家爱尔兰餐吧吃了喻红曾吃的牛肉。回来接着看书，明天还会是这样。

又回到了一个人寂寥的生活，每次出来写生都是这个样子，直到变成一个沉默的老头儿。

5.易马图

2008年 8 月 12 日

我们的命就交给三弟了

先飞到西安，闫冰的朋友三弟开车到机场接上我们，原以为四五个小时就能过礼县，哪曾想一路山弯弯，黄水长，盘山路上堵车忙，全是一百米左右的大卡车，也不知装的什么垃圾，就是没完没了。我们的车在他们的夹缝中穿来拐去，只有悬崖弯道上才能抽空超车，我闭上眼，心想我们的命就交给三弟了。反正命运总是寄托在别人身上。三弟寄托在对方来车的身上，对方寄托在还有刹车的车上，我们全是偶然的幸存者。

2008年 9 月 14 日

拉登在山洞里

我们在我心仪的闫家小院打牌，起得如此早大家居然不困。吃了羊，喝了酒。月亮明悬在树梢后，我拿了瓶威士忌带大家来到“库尔贝”的风景里，坐在黄土的悬崖前，靠在土崖上，对着高高在上的月亮晒太阳似的，左边的脸居然真的有被晒热的感觉。我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着，雨桐拍我们的照片，有点像拉登在山洞里。

2008年 9 月 27 日

这个画室偌大无人，靠天吃饭

仍然小雨。中午稍停间隙，把画全都搬了出来，真是从夏天画到了秋天，从晴天的傍晚画到了雨天的中午。每张画都有不一样的色彩，凑到一起乱七八糟的，像靠天吃饭的农民一样，自留地里各种蔬菜噌噌乱冒，长得真有劲儿。然后又画了画厕所。晚上回来看片会，看到我站在满是泥坑水洼的马市操场上，像一片孤舟，只有我和画架的地方有点干土地。看来明天我也把厕所前的两匹小马周围画些水坑才对得起这天然的画室，这个画室偌大无人，空旷自由，靠天吃饭，尽享分秒间的自然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