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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访谈| 鲍栋:当代艺术缺乏的不是标准,而是系统

来源:99艺术网 作者:魏娜 2024-04-12

如果将中国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而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政策的1992年作为一个节点,那么在随后20多年中,中国当代艺术进入了商业化和文化市场的全球化进程,跨国资本的进入、新权力结构形成,以及在此过程中新的合法化论述得以确立。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艺术市场所受到的关注倍增,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中国当代艺术重要的一环——也在这20多年中不断发展。

从1985年的“黄山会议”到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在这一系列关键节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进入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中国当代艺术毫无疑问有了新的变化,在势不可挡的商业大潮面前正同时经历着边缘化与市场化的过程。一方面,当代艺术正以文化消费的组成部分进入大众视野;而另一方面,之前二十年泡沫化严重的拍卖市场让中国当代艺术的判断变得更加理性而谨慎。中国当下的艺术面貌变得更为多元的同时,也变得破碎而凌乱。新的文化话语权与新游戏规则也远未能确立。所以,当下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状况的反思则显得尤为迫切。

99艺术网策划“批评的迷茫”系列访谈,本期采访策展人人鲍栋,对当下艺术现状做一反思。

 

Q&A

策展人鲍栋

Q:在你看来,当下有效的艺术批评是否正面临持续的缺位与失语?

鲍栋 :这看你怎么理解艺术批评这个词,如果将其理解为英语话语里的“critic”,那肯定是缺失的。但实际上目前也有不少替代品,比如杂志艺术专栏中的撰稿会相对严肃一些,像纽约时报专栏中有个“毒舌评论家”的文章就会有一定深度,去综合性的讨论一个现象,并发展出作者自己的风格。然后就是艺术媒体,当下中国网络上的自媒体越来越多,但正儿八经可以提及的却很少,不是没有,但很少。实际上不光是中国,学院中艺术史和艺术理论跟当代现场割裂的现象在欧美国家也有。

2023北京当代·艺术博览会现场

Q:随着各大媒体平台的兴起,自媒体中崛起的艺术批评,提供了不同于传统艺术批评的新视角,但也有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鲍栋 :今天互联网上信息那么多,当然有发言的权利,没人限制你。但如果要去批评一个人,你肯定首先要把对方的创作脉络梳理一下,有查找资料的义务,而不是随便发言,不然就变成了一种愚蠢,网上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 今天的愚蠢实际就是一种罪恶。 当然大家也会看这种随便发言,就像看很多明星绯闻一样。当然以前在纸质媒体或者互联网刚兴起的时候,大家也会因为各种现象产生各种争吵,但那个时候毕竟还是要写文章的,你起码要有文章,但如果现在进一步流通得变成一个视频,变成一段口语,知识含量是比较稀薄的。

网络批评带来的副作用永远不是问题,问题是今天的自媒体号出现一个新现象,就是多少都带有营销的成分,在搞自己的人设。因此不管我们说是艺术批评中的严肃写作,还是自媒体批评,不管使用什么形式,这都是要面对的真实问题。不同的账号搞人设,目的是背后的营销,比如利用社会大众心理,利用社会舆论,通过炒作来获得流量,实际上背后有商业行为,这种情况很普遍。

2023北京当代·艺术博览会现场
艺术总监鲍栋

Q:有些研究者认为,策展也是一种批评?

鲍栋:我认为如果你站在所谓批评中心主义的角度来看,那可以说策展也是一种批评。但如果我不站在这个角度,策展就是策展,批评就是批评。我们甚至可以说艺术也是一种批评,因为今天的艺术多少会包含着对其他艺术的看法。那么策展和批评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策展相比批评写作需要更多的创造性,很多东西不能用语言文字来表达,还需要通过现场空间的调度等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跟艺术家共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但批评显然不是,批评需要有课题性,需要针对一件作品、一个展览、一个现象、一个潮流等提出深入的观点,而策展中最关键的是呈现出实体的展览。

Q:策展人如何面对来自外界各种力量的制约?

鲍栋: 我觉得这不是主要问题,这是天然存在的事实。但凡面涉及文化层面,情况都会比较复杂。中国有中国的特点,比如在行政力量上的干涉会比较多,但在世界的其他国家,比如宗教的力量、资本的力量都会干涉,甚至以前香港拍个电影还要看黑社会的脸色,这都是干涉力量。我觉得更重要的在于面对需要落地的展览时一些更为具体的东西:空间、时间、预算、规模等等,然后你自己甚至要给自己设置标准和限制,有些创造确实在限制中才能出来,我认为这些更重要。

“亚洲铜”陈哲作品展览现场,TAG·西海美术馆
策展人:鲍栋
图片致谢:TAG·西海美术馆

Q:作为策展人,以及艺博会的艺术总监,有怎样选择艺术的标准?

鲍栋: 首先要看展览的出发点是什么。 我举个例子,我目前正在筹备的展览是关于中国青年艺术家的群展,选择艺术家的标准,第一是89年以后出生的中国艺术家;接着是艺术作品的质量,当然还要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中具有代表性,比如在绘画、影像、装置到人工智能各个领域。当我们整体看待这一代的时候,我会想跟谁去讨论这个问题?之后我对他们进行梳理后分为4个单元,每个单元涉及到艺术史上下文、社会现场、新技术新观念带来的改变以及纯粹美学中潜意识的展现及其中趣味的变化等等。大家总会问策展人怎么选艺术家?就像导演选演员一样,是根据你的剧本需要,是需要一个美女演员,还是素人演员?那作为北京当代艺博会的艺术总监,艺博会也有自己的标准,我们选择的画廊有几个基础标准,比如要有固定的展示空间,有相对持续和稳定的展览,要有相对稳定且长期合作的艺术家。

2021北京当代·艺术博览会现场

Q:在你看来,中国当代艺术的评价是否有一个标准?如果有,是谁在制定这个标准?谁真正拥有发言权?

鲍栋: 如果我们要在艺术中讨论“标准”,只能去讨论制定标准的体系或制定标准的人,因为 从终极意义上和哲学认知中来说,艺术是没有标准的 ,否则就不会出现艺术史中的变化,很难想象大家都是一样的标准,朝一个方向走。不同国家和地域的文化历史不同,所处的发展阶段不同,会产生多元风格的艺术,显然没有统一标准。艺术本身是一个没有标准的东西。但具体而言,每个时代每个具体语境下有各自动态的标准。

比如说我们在80年代甚至再早一点,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显然标准是有关部门制定的。谁在资源分配中心,谁就能制定标准,这种资源分配中心也是在各种力量的对抗中不断转移变化。90年代开始有了艺术市场,有了国际评审标准和国际藏家的标准,参加国际大展肯定也有标准。2000年以后市场开始细分,拍卖行选择哪些艺术家上拍?画廊选择哪些艺术家合作?藏家又选择收藏哪些艺术家的作品?这些都有自己的标准。一些有影响力的美术馆的选择也成了一种权利,如今政府也开始做不同的双年展,同样形成新的标准。那么,政府主导的文化系统和作为非政府的当代艺术领域也并非完全割裂,有交叉也有合作;而中国当下所谓的本土艺术系统跟国际也不是完全割裂,也同样存在合作与对抗,情况很复杂、多元。

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回到每个人自身。自己要给自己制定一套系统, 现在的问题不是大家没有标准,而是没有系统。 你的标准背后是否有支撑才是最关键的。当下越来越多的自媒体言论中,我觉得最不靠谱的就是比如小红书上各种各样关于艺术的成功学,好像有一个标准,迎合这个标准就能成功。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果按照一个标准来塑造自己的话,你的艺术就是没有可能的。因此所谓艺术的标准,一旦把它量化,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说明没有艺术的活力了。

大家也经常谈到收藏的标准,比如前段时间从香港巴塞尔回来,不少藏家很焦虑:我收藏的是不是重要的艺术家作品?我跟他们举例说,国内我最欣赏的是泰康的收藏,为什么?并非因为他们的作品大、多、全,而是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叙事。泰康的收藏是从1942年开始的,正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时间,这也是中国现代以来影响最大的文艺思想讲话,那么他们的收藏就是顺着这段中国的文化历史发展而来的,而不是固化在某个所谓当代艺术观念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收藏创造了一种新的可能,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自己的标准自己定,并非四处迎合,更不能抄袭别人的标准。

泰康美术馆开馆展 “入世:20世纪以来的中国现当代艺术” 展览现场
图片致谢:泰康美术馆

Q:当代艺术会被资本过度控制吗?

鲍栋: 回到历史来看,古代的皇帝权力最大,他认为哪个艺术家好,就一定会名垂青史吗?不会,因为最终会被历史过滤掉。所以任何一个艺术家从默默无闻到被认可,需要基于多方合力,其中有评论、有策展、有美术馆和大众的力量,也有政府、有资本等等的力量,而最重要的是,艺术家自己到底行不行。很多艺术家当时很火、很贵,但后来也就销声匿迹了。这种情况我们不用管,投机性的艺术买卖不会持续,因为你要相信没有人比你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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